【原创】潮笺|（41）
汐泽神情有些茫然，看似既有不解，又生恐严树恺责怪他，渐自将头垂下去。“你若想与我近些，让我过来就是了。”严树恺替他将鬓上沾的两绺湿发拎到耳后，捧起他面颜来，对住眼睛，“我。”指指自己的胸口，“来，”手随即幻化成行走的双腿，溜溜达达地来到汐泽那儿，“找你。”说着，那两条“腿”向前一跃，轻轻巧巧地点在汐泽身上。汐泽双眼微微震动，仿同给碎石惊扰的水面。他指尖勾动一下，把住严树恺的手，将之完全扯过来，令手背挨上胸口。
眼见汐泽有无限低徊的留恋，严树恺忽然明白——在汐泽，空寂之感是会噬人的。望见其利齿与穷凶极恶巨口之刹那，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。他极力又往汐泽那儿凑了凑，指掌如蛇首，整条手臂就是一段蜿蜒蛇身，轻车熟路地从汐泽侧胁旁钻过，渐而卷紧，两具赤裎半身紧紧贴偎在一起。严树恺感觉到汐泽湿淋淋的皮肤，完全将之包裹的空气好像一种慢性的毒，正一丝一毫地蒸干皮肤中所储的水分，可汐泽却是无知无觉；大概因为怀孕的关系，他的呼吸声较平日略重，平稳起伏，好像夤夜里明灭不休的萤火。严树恺把着汐泽的腰背，触着那一大片滑腻的肌肤。心中隐隐起了异感。
“汐泽。”他开口，沙哑阑珊，而汐泽的双眼随之而来，“......我爱你。”他说着，连自己也是初初学语时的样子，双唇扯开，唇角也随之勾起来，颊边荡起津津甘甜。汐泽眼神略微发直，而眼眶亦睁大了些。严树恺迟迟没有起动手势，而是径直望回去；语速更慢，放大了口唇的开合形变，执着般一再重复：
“我——爱——你。”
他忽然望见汐泽嘴唇边缘起了一丝颤动，尝试的挣扎，登时引燃他心中狂喜。可是，汐泽的唇廓却不能像他自如般开合变化，只是惘惘翕动，就连眼中也生怯，直至双唇忽然抿合，愧怍地把头低下——他终竟是没做到，终竟为自己一时的困囿而歉疚不已。
直至察觉到他正贴着自己颤抖，严树恺方才后知后觉，紧接着心便像是给人切了一刀，慌慌将汐泽揉过来，替顺着背：“没关系...没关系......”他偎在汐泽耳畔，接下来的话像是只说给自己听：
“说不出来也没关系，只要你能体会到我的意思，这对我来说便足够了。”他贪馋搂抱，忽然感觉到汐泽的身段是那样柔软，似这般曝露在水岸上，更有脆弱之意，近乎像条蛞蝓。严树恺又不自觉地将双眼阖起，在这漫长的弥留之中，想象汐泽已然可以长久地脱开水，水与岸的距离愈缩愈短，而与他越发无间。
终于恋恋不舍自想象中抽身。他抬手，轻轻拧一把汐泽的脸颊：
“下次，可不许再像这样了。”
他率先坐起来，又将两脚支在地面上，运些气力将汐泽打横抱起来，在海水一来一回舔舐的地方放下。“以后，就是上岸也不许离开这片地方。”指指跟前的地面，又将胳膊伸长些，在空中划了一圈，指指周围密密的海浪，“现在这样贸然上岸，太危险了。”将手搭在汐泽腹上，严树恺心知这是杀器，“想想宝宝。”
汐泽望向他的目光里有如蒙了一层雾，隐隐隔膜，令严树恺有些愕然——他还是头回如此，对于自己的命令不肯完全吸收。心念电转之间，严树恺忽然想到：这世上又是否真有一种法子，可令人鱼完全离水生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