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GB】【原创】朝花酒|（2）
门轴一转，而后传来皮鞋尖踏地、“咔哒”一声脆响，饭桌那的匙箸声停了一瞬。“阿姨。”乔明熙话音中满满含笑。“明熙！”比起高兴，何姨的反应更接近激动。先是她唤了一声，随后又没了声音，团团沉默中有静候之意。我在这厢，全然可以想象正有两股热切的目光，一股浓烈些，而外一股平和些，围峙着霏霏；蓦然间，霏霏话音像洁白睡莲的花苞，破放来开：
“......爸爸。”
“哎。”促促答应一声，欢喜更胜，当中期盼好像只汪着湿热的眼睛。“让爸爸抱一下，好不好？”
我顺着这句话，想象乔明熙张开手臂的样子，同时不自抑地心惊肉跳——在之前，我全然无法想象，乔明熙竟还会以这副声口对人。他在我印象当中永远是头半大狼崽，尽初初长成健壮体格，意气强盛，全无老谋，动辄暴跳着又撕又咬。霏霏许是依了过去，我清楚听见乔明熙满足的呓语。何姨事先不知他回来，未做他的份，登时有丝淡淡尴尬，张罗着要再去给他弄点吃的。
“我在外头吃过了。”他对何姨说话时也温和。究竟是将他从小带大的人。何姨怔一下。气氛忽然变了，依稀听得嘈嘈耳语，随后又沉默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
明显冷淡许多。
“我给你切点水果。”何姨丢下这句话而遁走的举动像逃离。
我仿佛忽而成为千夫所指，在皮鞋的脚步声逼近的当口儿手指蜷爬，终于卷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绞住膝头的布料。毫无防备地，乔明熙臂上担着霏霏，从博古架后转出来。霏霏伏在他肩上，小脸蛋儿挨住肩窝，正好避过那两簇剑样的目光。我不敢抬头直对他脸孔，只将头一低再低，悻悻惊觉两道目光灼灼而来，直烤得人满脸生疼。我好像个生受炎日之刑的囚徒，形同濒死，无声痛苦地呻吟。
霏霏像是觉得这“一下”有些久了，开始不安不耐地在乔明熙怀里扭着小身子，说什么也不肯多待。乔明熙受此惹动，转头向她，我借余光看出了他的无措不舍。可也无法。他矮身将霏霏放下，她两脚堪堪沾着地面，便“得得”向餐厅，亦是何姨的所在，飞跑而去。
最后一隙余地给抽走了，偌大客厅便单只剩下我与乔明熙两人。又借余光看出他穿了一身黑，应是西装革履，这一幕因而显得更像审判。
“田凡。”他咬着我的名字，有种验明正身的快意。我硬着头皮回答他：“嗯。”
无须多言，我已是馁败，接下来只是步步低入埃尘。他要怎么对我，冲上来将我提起，兜头打一顿？心中沸乱之际，忽而又听他道：“把头抬起来。”
一听这话，我颈子仿同安了转轴，咯吱吱作响，无比顺从地将我脸庞抬至一个僵硬的角度。我表情想来难看，又因心虚胆怯耷着点眼皮，眼光始终畏缩。可是，纵如此，也足以令我将他的整张面孔看进去。
随即想到，我与他作别至今，也不过两年有余光阴。
眼前的他仍是那副精雕细琢的长相，眼中寒意刻划，好像伏伺深林的猛兽，多几分上位者特有之冰冷从容。裤筒绷在他腿上，因而显得笔直细长，西装上衣是皮草拼接的材质，将他气质衬得料峭。方才在霏霏面前滋生的一点子温情登时一扫而空。周遭空气渐渐腐烂黏浊，一潭了无生气的死水，当中像有许多仇视的眼睛，自乔明熙背后，一齐怨恨地向我看过来。
